八
休赛期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可是勇利依然没有决定是参加下个赛季的比赛还是就此退役。
往常的这个时候,维克托和自己都会开始计划下一年的行程、决定要参加哪些比赛、选择大奖赛的分站点。
然后他们会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赛季做充分的准备。
他们会想象自己要讲述的故事或者表达的情感,邀请相熟的作曲家作曲,然后由维克托作为主导、两个人一起商量着完成编舞。
可是现在没有维克托了。
勇利在冰之城堡里心不在焉地滑着规定图形,丝毫不在意身边其他人或崇拜或敬仰的目光,自顾自想着心事。
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勇利急急停下,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胜生先生,请做我的教练吧!!”
勇利震惊地盯着眼前只刚刚到自己胸口高度的小男孩。男孩有一双亚洲人常见的棕色眼睛,瞪得大大的,闪闪发亮。
“请做我的教练吧,胜生先生!拜托了!”男孩仰头直直望进他的眼睛,其中蕴含着崇敬、希冀和一点点的小心翼翼。
勇利突然就想起了维克托每每回忆起来就兴奋不已的事情——自己曾经在宴会上,抱着维克托,大喊“be my coach!Victor!”
“哇哦,当时勇利整个人都写满了对我的喜欢,一双眼睛满含希望,又有一丝不安。我瞬间就决定了,无论如何,将来一定要去见见勇利~”维克托咧着心形嘴,丝毫不顾爱人的脸早红成了番茄,自顾自地陶醉在幸福的回忆里。
一切都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从那一句请求开始的。
“你叫什么名字?”勇利半蹲下来,平视着少年清亮的眼睛。
少年微微红了脸,但还是和他对视着:“健太,池菊健太!我!我很喜欢胜生前辈!!”
勇利笑了,摸摸他的头,给了他肯定的回复:“好啊,但是健太要等一年哦,因为我要参加下个赛季的比赛呢!”
维克托,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对吧?最后一个赛季,请和我一起努力吧,我绝对,会拿到金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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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一旦做出了要参赛的决定,准备时间就显得有些不足了。
他通过批集联系到了那位音乐学院的女同学,请她为自己写一首曲子。
“这是一个故事。大概内容就是有一个人一直孤独地在追逐一位神明,可是追逐了太久他马上就要绝望了,这个时候神明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鼓励他继续走下去。他逐渐理解到在追逐的道路上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爱他的大家都在鼓励他。于是他继续走了下去,而且越来越坚定,怀抱着对神明和对所有人的爱意一直往前。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曲子和原本的有多大差别,庆幸的是最终的曲子和原先那首几乎一模一样。
他把这首曲子命名为《FORVIC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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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孤独的追寻,小提琴的引导和应和,喷涌而出的激情。每个动作都和之前他们共同编排的版本一样。
当勇利在冰场上舞动的时候,他仿佛看到维克托站在KC区,戴着订婚戒指的右手捂着心口,左手捂着嘴哭泣,整个人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着。
音乐接近尾声,他定格在最后一个动作——一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一手遥遥指向KC区的维克托。
但是在音乐停止的瞬间,他清醒过来,KC区只有主动帮助勇利承担了一切杂务的美奈子老师。她手拿饭团形状的纸巾盒,为勇利近乎完美的表现尖叫鼓掌。
维克托不在那里。
勇利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站立了。于是他脱力摔在了冰场上。
“胜生勇利!日本的骄傲,世界的传奇!世锦赛六连霸!……”
赛后的采访,记者们蜂拥着想要采访勇利,再次提出一个他们已经问了几乎整个赛季的问题——“胜生选手,您的自由滑《FOR VICTOR》究竟表达的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这个问题我在赛季初就回答过了。是‘爱’。”
“您是说对于您的爱犬维克托的爱吗?”记者穷追不舍:“听说上个赛季在世锦赛途中您得知了爱犬的离去,之后您在自由滑上失误了,甚至还一度传出您要退役的传闻。这次的自由滑,您想表达的是对爱犬的追忆吗?”
“一部分吧。”勇利不置可否,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胜生选手,据说您为爱犬取名维克托,是取了一个好彩头。而victor本身也就是胜利的意思。因此更直白一些,您想要表达的是对‘胜利’的渴望吗?”一个烫着精致卷发、涂着浓妆的女记者追问道。
勇利皱了皱眉头:“对小维的爱不是因为好彩头,而是因为小维就是小维。此外,你喜欢怎么理解都可以。”
“您在自由滑结束之后摔倒,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体力不支?”
“我的状态很好,没有身体不适。”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您是在比赛最后体力不支了?联系到您现在依然没有签订新的教练的事情(当然您这个赛季都没有教练,可是依旧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冒昧问一句,您是否有退役的打算?”
勇利左手摸上右手的无名指,那里从前(或者说在他熟悉的那个世界里)戴着一枚戒指,那是他的护身符,是他和维克托的约定。可是那个从前总是能让他心安的小东西消失了,他只摸到了光滑的皮肤。
他顿了顿,低头瞄了一眼光裸的手指,然后抬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缓缓说:“事实上,我正打算宣布这件事情。我从4岁开始练习花滑,不谦虚地说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我认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了,不会再继续前进了。因此我认为,把自己的经验和技术全部传授给需要它们的年轻人,比我在赛场上毫无新意地重复好得多,也有益得多。是的,这个赛季结束后我就退役,之后将作为教练执教青少年组池菊健太选手。”
作为选手的胜生勇利从此就不存在了,存在的是胜生勇利教练。请多多指教啊,维克托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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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下次蹲据的时候重心还要再低一点,不然会被判断为无效……落冰的时候角度太大了,所以显得不连贯,影响了之后的动作……表演方面,现在手部动作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身体还不够舒展,如果升组之后想跻身一线的话还需要提高……”
勇利絮絮叨叨地开着说教大会,说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健太越发显得没精打采。
是自己说得太严厉了吗?
他反思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健太,你怎么了?”
健太抬头瞥了他一眼,满脸委屈地说:“勇利老师又要抛弃我了……”
勇利哭笑不得:“怎么是抛弃你呢?去俄罗斯不是我们一起去的吗?这可是很好的交流机会哦。”
“可是每周都会有两天时间,老师把我一个人扔在雅科夫教练的冰场,自己跑去莫斯科!”
成为健太的教练不久,尤里独自前往日本找到了勇利,要求他指导自己滑行——俄罗斯花滑的滑行步法粗糙是人所共知,而日本花滑的滑行流畅细腻也是众人皆知。
尤里的性格和另一个世界的一模一样,但或许是因为没有维克托,小小年纪就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俄罗斯花滑一哥的尤里少了些别扭和口是心非,也更有礼貌了一些。
于是勇利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和愤怒地打电话教训尤里的雅科夫联系上了。早就熟悉老人脾性的勇利很快就安抚了出离愤怒的老人,并和对方达成了合作协议——每年的六月,勇利带着唯一的学生健太前往俄罗斯圣彼得堡的冰场,然后两人的学生将由两人共同指导——雅科夫负责跳跃和技术动作,勇利负责滑行和表演。
其实勇利这么提议是有私心的。
在这个世界两年了,他依然不能接受维克托不存在这个现实。他要自己去俄罗斯看看。
头一天,刚把行礼放到酒店,他就跑到二人在圣彼得堡的公寓,却失望地发现那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妻,而且他们说从未见过一个银发的英俊的年轻男子,也不认识任何尼基弗洛夫。
一周后,他在尤里有些别扭的帮助下订了前往莫斯科的火车票,凭着记忆中访谈杂志上提到的地址,想要找到尼基弗洛夫祖宅,却近乎绝望地发现那里是一片蓝玫瑰花田。
在俄罗斯的一个月,教导学生们以外的所有时间,他疯了般的四处寻找维克托存在的证据,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终于彻底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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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维克托……维克托……”
“……老师……老师……勇利老师!”勇利猛地睁开眼时,正看到健太一手扶着自己的肩膀,一脸焦急地盯着自己。
看见勇利醒过来,健太松了一口气,眼眶里漫上泪花:“勇利老师吓死我了!突然间就大声喊着victor,还哭了起来,我怎么喊都喊不醒……”
勇利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泪水。
“……真是的,老师明明已经是传奇了吧?六连霸哦,居然那么渴望胜利害怕失败吗?明明平时都教导我要放松心态的吧?”健太边低声抱怨,边偷偷擦了一把眼角。他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倒吸一口气:“教练,victor……是指小维吗?就是……嗯……您采访的时候说过的贵宾犬……”
“……不是小维。是……一个朋友,也叫维克托。”勇利摸了摸健太的头:“害健太担心了,真是抱歉呐。”
“那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
勇利递纸巾的手僵在半空中。
“老师?”
“他……去世了。”
“诶诶诶?!对……对不起!我不是……我很抱歉!”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过错。”勇利勉强微笑一下,把纸巾递给健太:“擦擦吧。”
健太接过纸巾,犹豫了一下,突然凑上前来用纸巾擦拭着勇利的脸颊和眼角。
眼泪突然就抑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
“他也是花滑选手,非常非常优秀,从来都是我追逐的对象。”勇利接过纸巾自己擦着:“我们……关系非常好。彼此对于对方而言,都是无法替代的唯一。后来……出了意外……”
“……所以,勇利老师昨天和今天去莫斯科是去祭拜他吗?还有之前,每年六月的每个周末?”
健太这孩子,有时候真的是意外地敏感。
“……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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